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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0-08-21 17:42:16

枯木亦逢春

枯木亦逢春 君素 著

连载中 楚凤白里月 神怪小说 逆袭小说 虐恋情深小说 a小说

热门好书《枯木亦逢春》由知名作者君素最新写的一本玄幻类型的小说,小说的主角是楚凤白里月,书中感情线一波三折,却又顺理成章,整体阅读体验非常不错。下面看精彩试读:作为绝仙阁唯一的小师妹,白里月做梦也没想到,有一天她居然会被自己最亲爱的师兄给……赶出了师门。更过分的是,那个混蛋居然还让自己给他打白工,设下圈套骗自己去取念灵珠。没有钱拿,收点利息总可以吧?给个临行前爱的亲亲也是好的呀!于是,白里月当晚就去“睡”了他,却被一掌扫出了门……都说师妹是师兄的小棉袄,怎么自己焐了这么多年,师兄还是一块臭坑石呢?难道是扑倒的姿势不对?

精彩章节试读:

一、装疯的代价

炎炎六月。

我接到八哥楚凤的消息,自黄泉月匆匆赶回绝仙阁。此时正近傍晚,阁中弟子都被设了门禁,出不得房来。偌大的广场上,一尊白玉人雕像高耸入云天,衬得它脚下的那些个人小如蝼蚁。我和八哥一同穿进了结界,恰巧落在相隔不远的老六和白长轩之间。

老六捂着半边脸,望见我二人,浓粗的眉头一拧又一展,眸中含着凄凄男儿泪,嘴唇嚅嗫了半晌没能说得出一个完整的字。另一边,白长轩一头如瀑青丝在风中翻飞出了绝世的姿容,站在那处,剑指凝气,肃杀以待。

仔细算来,这是我自十五年前离开绝仙阁后头一回见着白长轩。一见他,他就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。

今儿个早上,我在黄泉月睡得正安稳时,老八前来找我。他刚喊出“小师”,“妹”字还没脱口,我手上一晃,一块木牌就立在了他跟前。

那上面写着的,是我一向的待客之道:

一字值千两,百字打八折,生命诚可贵,相杀可免费。

树下的老八见着此牌,甚为识趣地摸了下腰包,又抬头望着树梢撑头睡得风情万种的本姑娘,商量道:“咱们师兄妹一场,你这应该多打点折。”

“唔,”我沉吟一句,袍袖一挥,用落叶拼凑出几个字,“给你打个‘骨折’怎么样?”

八哥一脸正经:“你这就太见外了。小师妹,当年你被掌门师兄扫地出门,事隔这么久,你这死爱银子的习惯还没改过来吗?”

我合着双目,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:“这不是习惯,这是天性。”

“天生爱财?”

我敷衍着“嗯”了一声,又说:“就跟你天生劳碌命是一样的。”

老八哼唧两句,一边念叨“真是没错配了‘钱月’这个名”一边将我拽下了树梢。

作为一个杀手来说,我最不喜的就是被人扰了睡觉。正欲刀兵相向,就见楚凤像一阵儿风似的开始拖着我往外走,说:“掌门师兄疯了!”

“啊?”

闻言,不用他拽,我已经脚下生风,踏上云端急往绝仙阁飞去。楚凤恐怕会以为我是担心白长轩,实际上我心里是在暗笑。白长轩这只老狐狸,竟然有今日,我定得好好回去看看,看他怎么发疯,好在日后有个奚落他的把柄。

这把柄可以用来干诸多事,例如:白长轩,过来给我亲一口!什么?你不愿意?嘿嘿嘿嘿……

八哥冷不防地拍了一下我肩膀,问:“小师妹,你笑得这么瘆人干什么?”

***咳两声,板起脸,让八哥将白长轩发疯的经过道来。

八哥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,凝眉道:“还不就是因为修行三派的关系愈发紧张闹的。现在这个仙道第一派的位子不好坐啊,又要引领正道发展,又要和其余两派斗智斗勇。那碧云峰的岚音你知道吧?那个死尼姑,不知道用何种手段威逼了掌门师兄,致使掌门师兄闭关两月,出来后就成了这样了。现在整个绝仙阁岌岌可危。我们四人商量了,看是要杀了师兄还是绑了师兄,结果世离说,你虽然被师兄赶出了门,但好歹还是绝仙阁的一分子,这事儿还得听你一份意见,你看呢,小师妹?”

我抚着下颚想了想,偏头笑道:“我看,就杀了吧。”

说着,我俩就到了绝仙阁,刚一落地,便见着了方才这一幕。老六洛钰已经被白长轩打得鼻青脸肿、涕泗横流。我看着白长轩癫狂的模样,刚要迈开步,就听得他低沉地吼道:“岚音,今日你我不死不休!”

他指着的人,正是洛钰。

老六一怔,双手齐摆,不停往后退:“掌门师兄,你看清楚,我不是岚音,我是老六啊!”

白长轩听不进,凝着剑指往前逼近。我见形势不对,本来想装模作样地皱下半边罥烟眉以示我的忧心忡忡,结果一想到白长轩疯了后可以吃他的豆腐,还是不自觉地扬开了嘴角。我慢悠悠地退了半步,到楚凤身旁,压着嗓音问:“白长轩最近是练了什么功夫吗?该不会是辟邪剑谱之类的吧?”

楚凤抚着下颚回答我:“不知道,反正掌门师兄也不准备娶老婆嘛。”

谁说不准备娶!我斜眼瞄了一下楚凤,没和他计较。我脚下一纵,蜻蜓点水似的掠到了白长轩跟前,负手道:“老狐狸,认不认得我?”

老狐狸周身都凝着蓝光,一双上扬的凤眼仔仔细细瞧我了个遍。隔了许久,他锁眉唤道:“老三,是你!”

三和十,有这么难分清楚?我是老十,不是老三。况且我那三哥早死,我堂堂一个半遮面的娇羞女子,和我那三哥八竿子打不着。白长轩是真疯了。这是我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,那么……这种情况,只能智取,不能硬来。

我上前三步,轻声道:“是我,大师兄。这里危险,你先离开,那个……那个岚音由我来应付。”

白长轩一把将我揽到身后:“不行,我们共进退。三弟,还记得日月同招吗?”

我翻了几记白眼:“不记得……记得!”

白长轩满意地点点头,举着剑指念出了法诀:“日属阳。”

罢了,他转头看我。

我仓促接道:“呃……我属阴!”

“日月合璧荡妖魔!”

这是在作诗吗?谁知道早些年白长轩都和我那三哥练了些什么招数,可怜我并不知情,又书读得少,看白长轩如画的眉眼把我盯得越来越紧,只好合眼随意念了句:“你脱衣来我下河。”

某人一个愣怔,结界中其他两人则都倒抽了一口风进肚,一个咳嗽不止,另一个“噗”出了声。趁着这个间隙,我翻掌凝气,一个斜劈砍在了白长轩颈间。他晃了两晃,回转身指我:“你、你……”

我看此掌效果不佳,又提起手准备再补一下,白长轩看准势头,双目一合,就势倒在了我怀里。其身法标准,落位精确,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。

我揽过他的腰身,低眸看着这只老狐狸。

数年不见,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,就像书里说的,一笑万古春,一啼万古愁。他到现在还没啼过,我不知效果是不是如书所讲,但就他的笑容来说,这东荒上,除了他谁认第一,我就劈谁,太没自知之明了嘛。总之,再总之,这头老狐狸,好看得一点都不真实。如今散了一头青丝,更是……

我凝了眉扭头,喉咙灼热地咽了咽口水。

老八和老六上前查看,我挥手撤了结界,把老狐狸往背上一送,冷着脸扔下句:“我先送他回房。”

我轻车熟路地背着白长轩回了后山上的逍遥居。方正格局的院内,正中对门处的三间正房是白长轩的居处,而左侧厢房,便是我以往的居所。如今,那厢房门上扣着的铜锁,都还是我走时的模样。寒铁颜色的浅草恰好没过脚踝,像这么多年都没生长过。老狐狸对这种颜色奇怪、像失了生命一样的花木异常偏爱,自我晓事,逍遥居里就遍布着这种不知名的植物。我小心挪着步子,以防踩坏了他的心头好。

白长轩下颚在我颈窝旁一戳,模糊着呢喃了一句:“阿月……”

我脚下顿了顿,随即啐出一口唾沫,咬紧牙关背着他走得一步一哆嗦。等你这阵疯过去,白长轩,届时我再让你背着我在后山围着跑十圈。

刚把他搁上床放平,我胸腔里的气尚未顺过来,老八和老六就赶来了。一向冷清傲视群雄的逍遥居因着这两人,顿时接了不少地气。老六还是捂着被打肿的嘴角,又是爱又是恨地看着白长轩,问:“掌门师兄怎么样了?”

我摊手:“不知道。”

屋里静了下来,他俩也不说话,两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只管盯着白长轩看。我转了个身,扯着玉白的衣袂,坐到桌前,将茶壶在手上一过,茶水就沸腾出了几缕白烟。兀自斟了一杯茶,饮了半数,留了半数,又在手间转了半圈后,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道:“四哥呢?为什么不见他人?”

据我所知,十五年前自我离开绝仙阁后,我们同辈分的师兄妹十人,就只剩了五个。老三已死,老九沐沧尹不知去向,五哥和七哥这一双流浪汉又去云游四方,眼下白长轩一倒,绝仙阁里能做主的,就只有一向沉稳的老四烨世离。可自我刚才回转至今,竟不见他现身。

老八见我问话至此,背着屋外已黯的黄昏,微厚的嘴唇浮出半丝笑意来。

我暗地里一拍大腿,糟了,我这一问就等于进了圈套。

果不其然,楚凤故作深沉地靠近一步,道:“世离前两日便去寻了东荒上的鬼医来诊看掌门师兄的症状,唉……”

他叹一口气,并不继续。

我将茶杯又转了三圈,实在忍不住道:“怎么说?”

楚凤道:“鬼医言,世上唯有一物能救掌门师兄。此番叫你回来,一是因为你是师兄最看重的小师妹……”

他话没说完,我蹭地起身。本姑娘这辈子就恨别人说我是白长轩的小师妹,这是百分百的雷区啊。楚凤知晓自己用词失误,打了两句哈哈,才道:“二来嘛,现今绝仙阁,只有你和老九功力最是深厚,老九已经找不到人,唯有找你去取物了。”

我半边银面具下眉毛一挑,问:“是什么东西?”

楚凤小心地望了一眼屋外,确定无人探听后,压低嗓音答:“念灵珠。”

所以说,我一直觉得当初离了绝仙阁自立门户待在黄泉月的做法是对的。这一门师兄,看着没一个好人,特别是白长轩。那念灵珠是什么东西,能说取就取吗?上古秘本上记载,念灵珠乃三皇没世后所余最后一点灵气凝聚而成,又集日月精华,是向道人的修行至宝。谁要是用好了,少说也能免去七八十年的修行历程。当年仙道三派的三位祖师爷无意间得到这宝物,为避免内讧,便立下了规矩,将念灵珠供在弥留虚境,谁也取不得,谁取谁死。

那鬼医,铁定是和老四有仇。

我正左右思量间,一双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数遭,只听老六叫道:“小师妹,你想什么这么出神?”

我默了片刻,自袖口里掏出价目表,朝洛钰、楚凤泰然一笑,丢出三个字:“我很贵。”

作为一个称职的杀手,我的价目表从未变过,总共四级:天价级,钻石级,白金级,白银级,起步价为三千两黄金。

老六揉了揉嘴角,踱近两步,打了个响指点亮屋中烛火,借着那点微薄光亮看了片刻后,指着天价级的地方问我:“这天价级的对象,为什么是路人甲等等?”

我嗤之以鼻,旋即挥衣坐下,支着头道:“杀个小虾米也敢劳我动刀,不收天价级怎么突显我的身价。”

老六小声嗫嚅:“难怪掌门师兄要赶你出门。”

其实这件事我很想跟某些浅薄无知的人声明一番,十五年前我离开绝仙阁,并非是白长轩一方驱赶,若是我不愿做的事,这天底下,尚无人能强求我。但仔细想了想,我到底还是懒得解释。我挥手示意老八和老六站近一些,他俩面面相觑了一阵,不解地靠了过来。我用手扇了两下,一股怡人气息钻入鼻中,我眉头抽动了下,又缩回黑暗中执起茶杯。

老六问:“小师妹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我自顾自地盯着手上的白玉瓷:“掂量下你俩身上的银子够付我哪种价位。不过,现在看来,你们是哪一种也付不起了。”

老八闻言站在原地浅笑不出声。老六挠了挠头发,道:“小师妹,看在咱俩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分儿上,你不能收个友情价吗?”

我鄙视地瞅着他:“六哥,我若没记错,我幼年时你最爱待在自己房里,何来玩到大一说?”

老六继续挠头,不好意思地笑:“我在我家玩,你在你家玩,也是玩到大嘛。”

听了这话,我一时没留神,一口茶直接从嘴角溢了出来,赶紧扯着袖口擦了擦。真的,我从今天起一定拒绝和老六说话,他的思维和常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。

老八捂着心口憋笑憋了半天,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。端起担忧之色睨了眼白长轩,他又摇头叹:“唉,我还是去寻世离另想办法吧。”

我深表赞同:“八哥慢走。”

老八暗红轻纱的袍子一转,提步往门口行去,走了一半,忽然又停下来。这一停没个征兆,害得跟在他身后的老六一个没留神就撞了上去。老六估计撞到了伤处,捂着脸蹲在原地。老八的视线越过他,看向我,勾起似笑非笑的唇角,道:“我觉得有句话说得好,今日难得师妹回来,与你分享一下。”

“哦?”我眉梢挑动,听得老八言道:“凡人说,泼出去的妹妹收不回的水,要是养个妹妹不孝顺,就不如养头猪嘛,肥了还能杀来吃。小师妹你说呢?”

“啪——”,白玉瓷的茶杯盖子飞了出去。楚凤一个侧头,险险躲过,看那杯盖在紫红檀木门上砸出了几个碎洞后,理了理衣袍,从容笑道:“小师妹,别动粗嘛。”

屋内骤然冷风吹拂,烛火跳动,勾勒出我周身无数黑色的长羽,我阴暗着脸色,慢悠悠地说:“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八哥,比我还没文化,很可怕啊。”

“嘿,嘿嘿。”楚凤干笑两声,拖起还在地上捂脸散淤的老六,用他挡在身前,道,“来来,六哥,我带你去敷药。”

老六支吾了两声,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楚凤拖着带离了逍遥居。

此时已入夜。白长轩的寝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气,好像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。一盏烛火跳得太过黯淡,我起了身,走至一方书案前寻找火折子。案上,还摆放着白长轩平素里爱看的书,诸如剑术、秘传之类典籍的摞了好几本,还有一本《诗集》。

我曾听派中前辈提及,早些年的白长轩是执剑的,那时候的他,盛气凌人,看人都用下巴,狂得没边,舞起剑来,天地日月都失色三分。只是自多年前他接掌绝仙阁后,便不曾见过他那把佩剑了。

我这有生之年的三个愿望之一,就是见一回执剑的白长轩。

放下剑术的书,我又拿起《诗集》来看。

泛黄的书册封面已然微有破损,好似被翻过千百遍,但内中的每一页都整整齐齐,没有褶皱的痕迹。我幼年时,十分厌恶读书写字,便总被白长轩逼迫着看这本《诗集》。当时的我已经在他的***下培养起了坚决不屈的精神,一看到这书就会用面瘫、绝食等一系列“症状”来对抗白长轩。久而久之,他也进化出了应对之策,往往就会在这个时刻理着我脑后的长发,在我耳边浅浅低吟:“阿月听话,来乖乖看书。”

我不依,他便嘴角一笑,用薄唇在我脸上印上一吻。

这个方法,我很受用。

乃至于后来我一看到这本《诗集》就小心肝儿蹦个不停,摩拳擦掌地准备摆出面瘫技能等着他吻我。

那是我与白长轩最亲昵的时候。

许多年以后,白长轩发现,吻我的时候我眼睛里总在冒着各种色眯眯的光芒,于是他把怀柔政策彻底改成了不打不成才的错误教育方法,这也是导致我后来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。

回忆完往事,我一边寻着火折子,一边不自觉地念叨了两句:“弥勒汝当知,一切诸众生,不得大解脱,皆由贪欲故,堕落于生死,若能断憎爱,及与贪嗔痴,不因差别性……”

找着了火折子,多点了四盏烛火,房中蓦地明如白昼。借着这便利,我坐到白长轩床沿,将他看了个仔细。我用自诩修长***的指尖滑过他脸颊的轮廓。白长轩呀白长轩,你就赌定了我不会不顾你,是吗?诚然,你将我的心思猜得准确,那在这之前,你也多少须得付出些代价。

这是定金!老狐狸!

我嘴角一挑,笑了,身子一转,淡然地睡在了他身侧。眼看白长轩浓密的睫毛似不经意地抖了抖,我装作没看见,又侧了个方向,对准他的脸,只手搭在了他腰间。

我嘴上呢喃:“哎,两人共眠一枕,如此距离,近在咫尺。以你我身份,不知别人看了,会作何感想,你说呢,老狐狸?”

白长轩眼角细微地抽了抽,准备背过身去,我手上加大力道按住他。他不动声色地挣扎了两三次,没翻过去,最后浅浅嘘出一口气,认命地躺平了。我脑海里的奸笑声一阵高过一阵,眉梢眼角忍不住上扬,但碍于脸上戴着半边银面具,想必是看不太出来的。我压着声音里的笑意叹道:“哎呀,忘了你已经疯了嘛,你我还是趁早睡吧。明个儿我自会去弥留虚境替你取回念灵珠。”

说罢,我起身扯过棉被,搭在我与他身上,又仔仔细细替他掖好被角,趁此机会,还在他右侧脸颊上轻而柔地印了一吻。若是平时,白长轩肯定在我近他身前就已经退得不知去向,可眼下退不能退,他只能无奈地颤了一下。于是我又本着有豆腐就要尽量吃的初心,再在他另一侧脸上吻了一下。直到我看见白长轩的眼角浸出了水渍,还屈辱不堪地抿紧了唇,我才放弃了咬上他嘴唇的想法,抱着他挥手熄了屋内烛火。我窝在他身旁,柔声说:“睡了,老狐狸。”

许久,耳畔回应了一声:“你,给我抱松点。”

翌日。

天刚亮时我便醒转了。大概是这么久没见白长轩,一见就与他同床共枕的缘故,我的一颗心跳了整晚,梦里反反复复演绎着过往的许多事情,譬如我离开绝仙阁的那一日。

彼时我刀道初成,听闻临风涯有妖怪扰民,便顺道去寻那妖怪祭刀。妖怪除后,百姓将我当成了神祇,又是好酒又是好肉地招待。最后临行前,他们还想给我张罗特产。我看他们如此热情,不好拒绝,怕伤了他们的心,便提出用银子代替特产的想法。村民们满口答应,是以我便开了个价,普通价——

三千两白银。

村长一听这数目,顿时跌进孙女怀里晕厥过去。我看他们拿不出,也没说什么,就是走之前撂了句:“做人言而无信,肯定天打雷劈的嘛。”

罢了,这事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。谁知七八年后,有一个老头找上位于东海中心的绝仙阁,哭诉我的罪行。时值一门师兄都在听,当闻及全村老少为了我那三千两白银,全去当矿工,导致粮食生产滞后,饿死不少少年时,都向我投来了鄙夷的眼神。我不以为意,对这控诉坦然相对。

白长轩彼时在正座上坐得端正,手里执着圆润的琉璃耀华一直没说话,微敛的双眸看不出任何神情来。老头说完,他挥了挥手,示意劳模老八将老头带去好好招待,随后又沉默了下来。我的三位师兄个个如坐针毡,左看看右看看,见白长轩眯着狐狸眸好似睡着了,便由不怕死的老六起了个头,挨个悄声溜向了门外。最后走的是老四,我还记得他那双邪魅狂狷的眼,望着我笑得媚骨生香,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安慰的神情里盛满了鼓励之意,就差没做个手势了。

我哭笑不得。

等到最后一人走远后,白长轩终于醒了过来。

他道:“阿月,此事你让为兄如何处置才好呢?”

我每回一听他自称为兄,心情就自动差三分。板着脸,我道:“在绝仙阁,除了你,还有谁能说得上话?”

白长轩抚着下颚想了想:“你此话,很有道理。不过为兄也要走个例行流程,问下你还有没有其他看法。”

“没有!”

“既是如此,为兄问你,钱财真对你如此重要?”

“是。”我略微有些赌气。

他拧了眉,又道:“比为兄还重要?”

我转回头来,直直看他,他那张脸,有蛊惑人心的魅力。我原本是想说,当然是你重要,可话到嘴边,自然而然就成了:“当然比你重要。”

白长轩闻言,一把捂住胸口,装模作样地捶了几拳:“寒叶飘逸,洒满我的脸;吾妹叛逆,伤透我的心……”

我瞬间像被魔音灌耳,双手颤抖着想去捂耳朵。

“你的话语就像冰锥刺入我心底,为兄真的很伤心。”表情做足,满是伤痛委屈,连带他头上两撮梳得整齐的头发也不知怎的垂了下来,十足像耷拉着的狐狸耳朵。

我摸下脑后发钗,顺手飞过去钉在他所坐的太师椅上:“用这个扎自己嘛,嘴角流点血,眼中带点泪,演得更起劲儿。”

白长轩伸出手:“啊,好阿月,你……”

我别过头,一声冷哼。这几句话,他从我十岁念到我六十几岁!每回一逆了他的意思,他就给我说这杀伤力极为巨大的谜之魔经,起初我完全无法抗拒,可时日渐长,我也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。

堂堂仙道三派的首智、绝仙阁的掌门——白长轩——要说他最擅长也最恶趣味的事就是对着我演戏!

我已经看腻了!

保持着***的姿势,我打算看他要演到何时。白长轩见我这个观众反应不佳,半晌后,收敛了几分神色,正经道:“唔,此事若不惩处,会在仙道三派落下我绝仙阁的口实。”

我无所谓地站起身,抖了抖衣袍:“那便逐出师门嘛,我看其他门派一向都这么做的。”

“这……”白长轩迟疑了片刻。

我跟了这老狐狸这么多年,仗着他对我这个小师妹所谓的感情,吃定了他会在这件事上徇私。望着殿外湛蓝天色,我已经开始思考下一笔银子要去何处捞,结果下一刻,就听白长轩认真道:“逐出师门,这也好。”

我呆在原地,良久,问:“我是不是听错了?”

白长轩紫袍一挥,起身立于阳光之下,手中琉璃耀华闪得刺眼。他半垂着眸子凉悠悠地道:“离开绝仙阁后,你要好好戒掉你死爱银子这个毛病。我堂堂绝仙阁掌门之妹,怎能如此低俗。待你想清楚了为兄和钱财哪个比较重要,届时再回来。”

我气得拔脚就走:“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。”

于是,从此以后,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……不是孤儿,是怨妇!

话出口,若无意外情况,我是必然会做到的。在十五年间,我确实从无踏进绝仙阁一步。黄泉月里的金银越来越多,每每我想起白长轩,便会往那条河里扔进无数财宝。外人见了,都道我是富得流油。其实不然,本姑娘真的是在拼死苦练不爱钱……

一番思绪扯得太远,待我回过神来,红日早已洒遍草木。我这厢正理着衣衫,就听门上有序的敲门声响起,一声尽了又三声,似一种暗号。我留神听完,等那门外人方要离去,我挥袖负手,大门一敞,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
楚凤刚走出不远,听见声响,回头一看,手里玉笛“当”的一声落在了地上。暖晖下,我噙着半丝浅笑靠近他,捡起他的玉笛观摩了片刻,方才递回:“八哥这么早就来逍遥居,关心白长轩吗?”

楚凤接过玉笛,笑得不甚自然,眼光贼溜溜地在我脸上晃着,又看进屋内:“是、是啊……你怎么从大师兄房内出来,你……”

他指了指北面我应住的厢房,又指回来,看见我的领口尚未扣好,露出了右侧肩上的小片肌肤,顿时颊边晕开粉色,转头睨向旁边的无名铁树。

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视。”

系紧领口,我调侃道:“看来八哥还是只习惯看四哥的胸肌啊。”

“噗!喀喀……”他眉头一拢,神色严紧地转回来,“小师妹,我和世离只是性格合得来,性格合得来。你莫乱说。”

我偏了头:“八哥你看你,好像我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,你的脸都红到耳根子去了。”

老八闻言,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这才交代道:“我就是来看看掌门师兄的情况,既然没事,我去寻世离另想解救师兄的办法。”

我挥手阻止他,一边往屋内走,一边说:“不必了。他想要念灵珠,我会去取。我就说嘛,这么多年,八哥你来黄泉月数次,就这次下得血本够足,连带白长轩也进好了这局,我又怎能不入?”

“小师妹,你……”

不等老八说完话,我就踏回了寝房,长袖一挥,将门虚掩了去。白长轩在床上躺得纹丝不动,倒是很沉得住气。我站在床畔,眯眼打量他,没一会儿又俯下身,双手撑在他枕边,隔着近在眉睫的距离,感受着他的呼吸扑打在我面上,引得胸腔里的一颗小心脏一阵瞎跳。

我咧着嘴笑:“老狐狸,要不要在临行前给你一个爱的亲亲?”

话音甫落,听得门口传来一口凉气倒抽的声响。后脑顿时连冒三根黑线,我泄气地站起,看向背光的那人。楚凤抽动着嘴角,颇为尴尬,用右手里的玉笛拍着左手掌心说:“方才忘了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
“何事?”

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笔:“此去弥留虚境,凶险非常,世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,在危急时刻或许派得上用场。”

我应声接过。两个人又默了下来,面对面站着,许久无语。我皱眉:“八哥你还不走?”

老八似回过神来:“啊?小师妹,你还不去,这都快到午时了,早去早回嘛。”

“我还有点事没做完。”

“哦。”楚凤回了一个字,又继续站在那处望墙角。

我怒道:“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?!”

他委屈地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白长轩一眼,小声道:“我要保住掌门师兄的晚节嘛。”

我大发雷霆,身形化作疾风掠出房门,既冷又狠地扔下一个字:“哼!”

时值心情烦躁郁闷之际,人总要有个能宽慰自己的物什。我摸了摸身上,掏出一张大额的银票来,凑到鼻下一阵扇动——

嗯,心情好了,上路。

据书上记载,扶摇山向东三千里,杳无人烟,四季飞雪,寒气侵骨。修为不高者,只要踏入边境,便会被这凛冽寒霜要了性命。去往弥留虚境,这是必经之途。我站在云头上,放眼山河。

我甫入此地,一身薄纱不御寒,打了个冷战。

“白长轩,你这个老狐狸,你要我做的,我从未拒绝过。只是不知道,若是真有一日我不再在你身边,你该如何是好?”

我正自言自语,眼前不知怎的,突然就出现一个幻影,真实如那人在眼前。一身紫衣,于风中飒飒翻飞,只见他眯着凤眼笑:“吾妹阿月,为兄可没打算过放你离开我身边。”

我吓了一跳,甩头仔细看,却又哪里来的幻影?只是方才那感觉太过真实,以致我怀疑这是白长轩的术法。怀里的无幻笔无端发热,我伸手摸了摸,低声自语:“你这人,总是如此自信加自恋,根本不顾他人感受。”

说完,我颇有些伤感。一伤感,我就想起了今晨醒来前做的最后一个感伤的梦。梦里白长轩总是离我很远,我怎么追也追不到。我在漫天花雨下,很痛苦地大吼:“白长轩,我喜欢你,你可知晓?”

白长轩的身影隐在花树后,只有声音浅浅地传来:“自然知晓,不知晓我躲你作甚。”

这真是一个感伤的故事,我就是被这么吓醒的。

一边思虑着,我手上捏了诀,气贯周身,御住寒气,脚下云头速度骤增,向着千里之外的弥留虚境飞去。

半日后,路的尽头方才隐隐出现了一方美轮美奂的境地。水天连成一线,如苍茫的白,绵延远方无止境。风在此处倏然静止,激不起水面半丝涟漪。在湖中央,有一个小岛,方圆只有二十来丈,一株参天古木独立岛中,叶泛白蓝色光芒,粗壮的树干上挖空了一处,悬着一团无形无态的白色亮光。

看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念灵珠了。

我落脚岛上,甫一站定,脚底就陷入泥土三寸,体内的灵力一空,被那土壤源源不断地吸收了去。半侧秀眉拢了拢,随即又舒展开,我两指一定,将灵力逆行倒施转向两臂,对抗着这诡阵。脚下刚踏出四步的距离,自那满树葱郁的枝头上,蓦然飞扑下来许多斑驳红点,待其飞得近了,我才定睛看清那是三十二只血蝶。

这传闻中杀伤力天下暗器难出其右的血蝶,见过之人无不丧命。再配合上这诡阵,确实值得我白里月凝神一战。

思量间,右手翻转,我摸向腰间银丝。觑准当头一只血蝶,猛然劈下。血光溅地三尺,白光乍现,银丝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把长刀。

这把刀,名唤生之刃。白长轩亲赐的名,意为护我生存之兵。我带着它多年,从未让白长轩失望。

一时间风声鹤唳,头上的光叶随着这刀起的利风盘旋落下,剩下的血蝶在我周身不散,每每啄下,总在我身上带出血痕,好在它们时常啄的是我左侧的身子。缠战数刻,除却衣袍扯烂了些许,我的伤还算不上严重。

生之刃已有多时未曾挥舞得这般卖力。说来,也是最近经济不景气,能付钱请我这顶级杀手的人越来越少,搞得我好不惆怅。

如今做的这桩事,还没得银子可收。

不过白长轩叫人做事,一般都是不给钱的,我早已习惯。

右手执刀,左手捏诀点中自身内关穴,孤岛上,顿起黑羽铺天,呈绝美凌厉之势。

我一招化出万千刀法,血蝶在翻飞间,已尽数如灰落在我脚边。生之刃凝成丝收回腰上,我拍了拍手,只脚踩过血蝶尸体,往那株古木走去。

取个念灵珠,倒也没有想象中困难。我背着手在衣衫上擦了擦,小心地探进那树洞。刚碰到毫无形态的念灵珠时,明朗天际忽然有一道惊雷劈下,声音震耳响动五洲。我一个激灵,回头观望了片刻天色,眼下这种情况,据我多年职业杀手的经验来判断,恐怕有变数将起。我迅速将念灵珠取出,正要揣进衣衫,一股磅礴气旋猛然自珠中炸开,震得我连连后退了数十步。

原来方才那些个血蝶不过是些打头阵的,这次出现的才是重角儿。

死命握住那团不成形的灵气,待刺眼的光芒过后,我眼前忽现一人,端坐在地,合着双眸,嘴里念念有词。

“吱——”我倒抽了一口凉气,将那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,结巴地道,“和、和尚?”

那人眼眸睁开,是世间少有的灿若星辰的双瞳,纯澈如溪。这和尚长了一副绝美的好皮囊,眉眼嘴角点点滴滴都似画中人,只是……

只是那满头的舍利子,看起来实在是有碍观瞻。

他不动不笑,语气淡然若水,盯了一眼我手中的念灵珠,说:“施主,吃别人的嘴软,拿别人的手短,贫僧看你四肢健全不像残疾,怎么行这龌龊之事?”

这是不是就叫——不鸣则已,一鸣破功?哪有和尚开口是这么说话的?

“呵呵。”***笑两声,不动声色地将灵珠收进胸口,搁置平缓,“真是没想到啊,仙道三派的祖师爷竟请了个和尚来看守念灵珠,真是丢人,太丢人了。”

“看守?”和尚沉吟了片刻,若有所思地打量我须臾,站起身,抖了抖白金相间的袍子,走近几步,再走近几步,认真颔首道,“看来施主的残疾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。”

我无语。

“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‘脑残’?”

我大怒,因没有学到白长轩的口舌之利,一时又想不出有效的反击之词,只好眼神锋利地瞪着他。杀手第一准则,情绪不外露。

握了拳,左手并指凝气,右手拔刀出鞘,江山血月刀式毫不留情挥出。和尚大喊道:“看来果然是被贫僧说中了!”

说中你个海螺头!

懒得废言,我起身就是无尽杀招。他既是在这岛上看守念灵珠,此战当是无可避免。不曾想,和尚不慌不忙,桃花眼微微一眯,单手变换伽印,看似毫无威力地吐出四个字:“引魂相斗!”

我心下一骇,未及反应,眼前景象已变,顿时置身于一片荒芜的黑暗中。借着一点微弱亮泽,我旋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风,但紧接着的是我最熟悉的血月八式。

真是……见鬼了!

不是在白长轩的口中听得,控灵术这种变态的东西早已失传了吗?怎么今日还能在这荒岛上遇见这么一个奇特和尚会用这种术法?他引我一魂出体,与我相斗,我若伤了那与我一模一样的魂体,便是在伤自身。不伤她,我又必死无疑,这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生意!

我一边小心地与另一个自己斗着,一边冷着声气道:“臭和尚,有本事你和本姑娘实打实地斗,用这虚的算什么好汉!”

片刻,那边答道:“贫僧是出家人,不是好汉嘛。”

我不服气,又道:“你一个出家人,用卑劣手段对付一个女子,传出去你佛门名声何在?”

他这次连沉默都没有,瞬间就接了话:“我一个出家人,在乎这些虚名干什么。”

我突然有一种一脚踹上了棉花的无力感。念想间,魂体已然引极招上手,眼看这一击下去必见血色。在这千钧一发之刻,怀中的无幻笔迅速升温,一股紫色龙气沛然而出,浩浩荡荡,击碎了这昏暗幻境。控灵术一破,我横刀出去,袭向和尚身。和尚这遭变了脸色,看我与他招招擦身而过,骇得直往后退,意欲保持距离。我偏是不依,刀风快,身形更快,缠得他退无可退。

左手一掌拍出,和尚见隙,扯下了我的银丝手套,只见那五根手指……或者说是五根枯骨更为合适,现于***下,尖长丑陋又刺眼。

他见了,俊逸的眉间竟是一皱,吞吞吐吐道:“施主你……”

这一举动,严重地戳中本姑娘自尊心。我不由分说,手上攻势更快,逼得更紧。不知为何,和尚只是不停闪躲,并不敢与我过招,最后见没路可退了,举着佛掌哭丧着脸说:“施主,你一个残疾人,不要逼贫僧啊……”

“本姑娘这辈子最恨别人说我是残疾人!”

刀锋贴面划过,和尚那白里透粉的脸上霎时添了一缕新红,他有些懊恼地望天喊了句:“啊……苍天怜见,老命休矣,滚滚快来,滚滚快来。”

“疯和尚,你现在叫玉皇大帝都没用!”

结果,确实没有玉皇大帝。就在我刀锋正欲再进的当头,忽闻树后一声狗吠,吓得我怔了一怔。就在这一怔间,我眼见一条齐腰高的硕大獒犬自树后转出,昂着首,迈着爪,浑身雪白,毛发松散,看起来只怕比老虎小不了多少。它一双眼圆溜溜地望着本姑娘,最后竟将目光落在我左侧的枯指上。瞧它那张着的大嘴还流出了口水来,想必是将我的手指头当成了排骨。

哈,我冷笑一声,握着生之刃的手却是紧了紧,掌心浸出冷汗。

和尚拍了拍狗儿的头,和蔼可亲地道:“好滚滚,醒得算及时。狗爱啃骨头,这是天性,不要怕,去吧。”

他指了我,我惊得猛退三步。那大狗脚下生风,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我跟前,咬住我的袖口,用力撕扯。我把生之刃挥过去要砍它,谁知这狗好似天生有神力,一刀下去,只听“砰”一声响,它却并无异状。

我收回生之刃,和这死狗较上了劲。几个回合下来,它见手不好咬,转向一口咬住我的左腿,脑袋甩了几甩,将我甩翻在地,叼跑了我一只脚的鞋袜。如此一来,我左侧的手脚都露在了外面,那是森森的白骨,映入何人眼中,恐怕都显诡异。

我失了鞋的支撑,没了平衡点,再也站不起来。那条狗在我左脚上嗅了几嗅,张嘴开始又舔又咬。

那半侧身子原本是没有感觉的,只是看着这畜生如此张狂,我又没了办法,心中一时急怒交加,加之先前伤势,口中竟溢出了一丝血在唇角。和尚见了,喝止住那狗,踱到不远处看我,疑道:“施主,你半掩着脸面,莫非你整个身子左侧都是……”

“都是白骨吗?如何?”我抬眼,冷然看着他。

“唔,像这样还能活到今日,施主的心理素质——贫僧拜服。”

“你!”我怒极,一道剑指扫过去,和尚侧身躲过,那剑指便在古木上刻下了印记。

他又垂头:“施主先莫气,只要你归还念灵珠,贫僧是不屑为难残疾人士的。”

一口一个残疾人,不说实话你能死吗?

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,再抬眼,假作镇定,我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唔,莲华生。”

莲华生,哼……好一个名字与心肠一点都不沾边的伪和尚。我暗自记下他的名,凝眉道:“先把鞋还给我。”

这双鞋是多年前白长轩为我做的。左脚的鞋垫是他用了某种特殊材质做成,是以能保持我半边白骨、半边血躯的身子不倒。若是没了那一双鞋,别说做杀手,我看做伙夫都有困难。

人说脸大脖子粗,不是地主就是伙夫。很久之前,八哥说,其实我做伙夫也挺有面相的。

抹了一把辛酸泪,我冷静地望着莲华生这个臭和尚。

莲华生站在不远处提着我那只脚的鞋袜,很是踌躇。

我没好气地道:“怎样,有你控灵术和这畜生在,还怕我跑了不成?”

他想了想,将鞋放至我脚边,又起身正色道:“它叫滚滚。”

“狗如其名啊,就该滚得远远的。”我一边套鞋袜,一边冷嘲热讽。整理好脚下后,我见他手里还拿着我那只银丝手套,便皱了眉,“和尚,你是要留着本姑娘的东西以慰心中的空虚寂寞难耐吗?”

莲华生看了眼手套,面不改色地递还给我:“贫僧若真要拿施主的东西作为慰藉,应该会拿……”一双眸子扫了扫,落在我胸前,他明显一顿,“施主,你真是女的吗?”

我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。手握生之刃,气贯中田,再要出招,却听天际无预兆地又响了一声惊雷。白长轩曾经说过,忍人所不能忍,换海阔天空。

白长轩曾经还说过,宁围炉十个君子,也不单挑一个小人。

白长轩最后还说过——

忍无可忍,改明儿再忍!

我猛地抽刀而出,攻势快得眨眼不及。便在这时,怀中无幻笔再次发出紫色圣光,将我围成一团,隔绝了外界。

耳畔有冷冷的声音拂进:“还不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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