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道原本的名字，大概只有我记得了。

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，每一次轮回转世，都会有不一样的名字。

所以当我笑着摸摸他的头，给他取名沧海，说这样就像我这棵海棠树的弟弟了的时候。

他还有些不服气地别过了头。

但后来的几世轮回，他便一直用着这个名字了。

其实真算起来，沧海的年纪未必比我小。

他明明是个普通人类，却不知为何拥有每一世的记忆。

那些食不果腹的年代，沧海看到了太多世道不公，弱肉强食。

他的第一对父母，便是惨死在倭国士兵的刀下。

因为护着一块饼，父亲被切腹而亡。

而怀着孕的母亲，被生生挖出了胎儿。

不过是因为两个士兵用一把碎银下注，赌他母亲腹中胎儿的性别。

他被藏在猪圈的粪堆里，逃过一劫。

从此，沧海开始了他的杀戮。

仇恨之色，鲜血浸染。

权谋之路，头颅铺就。

多少无风也无晴的夜晚，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尸山血海，等不到苍白的日月冲破云层。

第一世，他败在了刺杀天子的最后一剑上。

被千刀万剐。

他发觉，肉眼凡胎能做的事，终究有限。

后来的三世，沧海堕魔。

魔界生存艰难，一日一炼狱，一步一身伤。

他把那些随意烧杀抢掠的魔物除了个干净。

杀的杀，抓的抓。

靠着三世【功绩】，沧海得到了升仙的机会。

可后来他发现，天上和人间，仿佛也没有太多区别。

尔虞我诈，暗流涌动。

仙风道骨下，藏着无数丑陋的心。

当同门为了一件秘宝，将他推入诛仙阵时。

他想，那就诛仙吧。

屠神而已，又有何不可？

又是五百年风风雨雨。

天界被他清洗得彻彻底底。

此时，天罚终于降下。

每日一重天雷，整整七百年。

人心的罪孽，真的可以这样洗清吗？

他不知道。

但每天挨天雷，真的很疼。

我们相遇的那一天，他已经受了几十万道天雷。

再好的体质也受不住这样的责罚。

那一日他终于撑不住，奄奄一息倒在海棠树下。

彼时我才刚刚能化形。

我吃力地给他铺好床，为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。

他一边吃，一边流血。

我就那样守在他身边，一遍一遍为他上药。

我永远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
他问我：「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人？」

我温柔地笑了：「怎么会呢？」

「有用无用，看是谁来评判。永远不会有无用之人。」

「每一个人，都值得被温柔以待。」

他手里的筷子，便那样顿住了。

「可我这么多年来，到最后一事无成。」

这孩子，拧巴得很。

我便认真地掰过他的肩膀，看着他的眼睛。

我告诉他，放下屠刀，杀胚亦可成为创世神。

沧海他终究是含着眼泪，吃完了那碗面。

其实我自己都活得平庸，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激励他，怕他无法撑过剩下的天雷。

可后来，他真的做到了。

他修成了天道。

五千年来，仅此一人。

听说这件事的时候，我无比骄傲。

那是吃过我做的面的沧海啊。

告别的时候，他似乎面色不舍，我却只觉得高兴。

我想，等他结束漫长的天道的职责，我应该也已经渡完了自己的劫数吧。

到时候再相见，星光灿烂，天涯路远。

可我从未想过，我的劫数，会来得如此之快。

更没想过，杀死我的，竟然是一个如此荒谬可笑的罪名。

小说《天道诛心》 第二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