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菜市场，前面是几辆警车，何警官看了看文绍的肩，跟其他人道：“你们先回局里去吧，我带小伙子去看看医生。”文绍忙说不用，但何警官还是领着他坐上了另一辆车，朝他说的一个地方出发。

“去医院太难等了，而且医生都忙，大病不敢说，但这种小伤小病，诊所服务很不错的。这家医生我认识，医术很好，放心吧。”车上何警官对文绍道。

文绍点头，其实他不想去医院也不是因为难等之类的，时间他到是有一大把，钱包却没什么钞票。自从最初的起步资金被消耗殆尽，他和伍胜就一直在研究新的创业方向。现在一日三餐都赖着伍胜，自己身上的毛爷爷加起来不过能换几包烟，还是几毛钱一支的那种。

所以医院倒是要去，但得等伍胜这取款机来付账。不过既然已经出发，也不可能说我没钱我不去，那脸就真是丢到姥姥家了，他已经在为自己的钱包默哀。

何警官看他表情沉重，以为他还在思考刚才的事，拍拍他的肩，安慰道：“已经没事了。”说着转了转话题，“小伙子很勇敢嘛，怎么，看到对方露刀子就不怕？”

“怕。当然怕。”文绍默哀完毕，叹道，“要知道他会用刀我就不会出头了。”

“说得对，见义勇为也是要建立在自身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，否则就只能说是有勇无谋的莽夫。”李警官点头，“不过听婆婆说，那小偷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啊，似乎下的都是杀手，是吗？”

“对。”文绍皱眉，“刀刀都朝脖子捅，根本不是想捅我两刀那么简单，简直就是想把***掉。”

何警官“嗯”了一声，点头：“是这样的，刚才听婆婆讲的时候我就在奇怪，一般来说，用刀伤人，往往小偷是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，那是没有退路了。但是刚才的情况不是这样，对吧？

“当时他被你打趴，虽然丢脸，但完全可以逃走，也没人拦他。但他却是选择回头伤你，这非常不合理啊。如果仅是被打一顿就想用刀，完全可以去当劫匪强盗，而不是小偷。所以我在想，会不会，你和他有什么过节，或者你最近惹了什么人。当然，当警察的就是容易多心，我也只是问问，也许没那么复杂。”

文绍想了想，突然忆起小偷那张有些熟悉的脸，道：“不，这事我也觉得奇怪。那家伙我感觉很面熟，不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，再来是他先动的手，打完还说了一句我没资格管他。那样子，到真像是对我有意见似的。”

“这样啊，面熟。”何警官听完就皱起了眉头，似乎在思考。警车突然一停，开车的警员道：“到了。”何警官回过神，对文绍笑笑，道：“走吧。”

下了车，这里是一条略显萧条的街，地上有许多落叶，周围却没什么人。车停在诊所门前，文绍抬头看了看招牌，是裱着的手写的草书：张氏诊所。白纸黑字十分简洁。

走进去，出乎意料，整个诊所十分特别，装修风格是很温暖的家居风，主色调偏暖，墙上是字画，一点诊所的痕迹也没有，倒像是某个朋友的家里，让人的心情一下放松下来。

一个和文绍同龄的年轻人正坐在一个根雕茶几边喝茶。看到何警官和文绍进来，也不说话，只是对着两人一笑，朝对面的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。

两人坐下，年轻人给他们倒茶。何警官接过来一闻，很享受的抿了一口，道：“很正的本地茶，苦丁吧，先苦后甜，香气浓。怎么，最近研究我们这边地区的了？”

年轻人就笑：“还是你厉害，今天早上来了一个人，喝了一口，非说是铁观音，我解释了半天他都不信。”

“不懂装懂嘛，总要出点洋相才好。对了，给这小兄弟看看，勇斗歹徒的时候弄的。”

文绍把衣服拉开，侧过身，年轻人靠过来。伤口处鲜血糊得到处都是，肩膀也没什么肉，一翻，感觉都能看到骨头。

那年轻人盯着文绍的伤口，过了一会，道：“伤口不深，但挺长，动刀的人估计下了死力，要不一刀不会拉这么远，不过算是滑过去的，没伤到骨头，得缝个八针。”说完摇头，继续道：“可惜我这没麻药了，你们得去医院。”

何警官一听，叹气：“终究是免不了排队之苦啊。”

年轻人道：“不会太久，时间还早，睡懒觉的人多了，受伤的人自然就少。”

“很有说服力的谬论，不过还是医生心情好，手脚麻利点可靠。那我们走了。”何警官说着站了起来。

“不用了，就在这吧，小伤而已，不用那么麻烦。”一旁的文绍突然道。

这话一出，两个人都愣住了，年轻人这才颇有兴趣的看了看文绍，看了两眼，注意到文绍的目光，一顿，似笑非笑的点点头，走向里边的一个通道：“进来吧。”

何警官不懂文绍想干什么，道：“该麻烦就麻烦点，医院也不远，不打麻药挺折腾的，又不是战争年代，没必要受这罪。”

文绍走过去，转头：“不怕，古有关公下棋刮骨褪箭毒，前有星爷看片挖骨取弹头，我等会抽支烟，也留个吸烟缝针疗外伤的美名。”

何警官听了一笑，文绍转身走了进去。

进了走廊，左右两边都是房间，门上贴着房间的名称，其中一间写着心理咨询室，也不知道年轻人是不是也会心理方面的治疗。

这些门大部分都开着，里面有床和椅子之类的。

文绍记得年轻人进的是左边的最后一间，便走过去，但这时，他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檀香味。他感觉奇怪，跟着味道走，就来到一个房间前。

周围的门都大开，但这房间的门却是关着的，房间也没贴名字，那檀香味从里面传出来，现在近了，味道更浓。

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，那么重的檀香味？

正奇怪，年轻人喊了他一声，他回了一句，疑惑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房间，走了过去。

进了外科房，里面的装潢和外面是一样的风格。米色的墙纸，暖色的家具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贵族的医院。

年轻人正在准备工具。文绍顺着墙转了转，道：“你们这的装修风格和其他诊所不太一样啊，很温馨的感觉。”

年轻人转过头，指着一个椅子让文绍坐下，道：“其实我学的是心理专业，知道怎样能给人一个轻松的环境。但这诊所不是我的，我只是做了一些小的建议。”说着走过来，“把衣服脱了。”

文绍脱掉衣服，坐下来。年轻人拉来工具，开始清理伤口。

“我能抽支烟吗？当麻药。”

“自便吧。”

文绍点了只烟。

“你那么年轻，刚大学毕业？”文绍吸了口烟，问。

那年轻人清洗完伤口，消好毒，就拿起一个镊子夹住一个铁钩，走到文绍身后：“对，毕业不久。这诊所我伯父的，帮忙照看而已，不过这的人都走了，现在只有我一个。我要开始了。”

文绍正想着“我要开始了”是什么意思，突然肩膀的伤口一痛，立即感觉到一只钩子正在快速的穿凿伤口附近的皮肤，感觉了一下，很痛，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。

文绍忍不住转头去看年轻人，却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到他的手正在不停地动。

“你和何警官是好朋友吗？”文绍问。

“我伯父和何警官是好朋友。”年轻人答。

“真看不出来，我还以为你俩是老伙计。”

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，并不回话。

文绍吸了口烟，疼得有些难受。那钩子先是从外边刺进皮肤，然后又用镊子从伤口中间的缝把钩子的头给拉出来，然后又再夹起钩子，从缝里的肉刺进去，从另一边的皮肤穿出来，周而复始。

而用钩子去刺伤口缝里的肉，用力往上钻时，那种痛是最难忍受的。

沉默了一会，钩子翻飞，疼痛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神经，文绍有些沉不住气，干脆问了一句很想问的话：“喂，你那笑，是在嘲笑别人吗？”

其实从走进这家诊所开始，文绍就感觉这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。这种气质会给人亲切感，但仔细观察，又会感觉他与人有着明显的距离。

那是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。明明很锐利，却又伪装得柔软，像是在故弄玄虚。

这让文绍心里十分不舒服，每个聪明人都会习惯性的去推算别人心里的想法，如果一个聪明人在另一个聪明人面前卖弄，必定会引起另外那个聪明人的反感。

这也是他坚持不用去医院的原因，他感觉年轻人的那种气质，事实上是某种卖弄。因为心里不舒服，所以他想用行动来提醒年轻人，世界上的聪明人并不只有一个。

不想这么尖锐的话，年轻人却没什么反应，头也不抬，道：“不，我只是感觉眼前的东西十分有趣。”

文绍就笑：“是伤口有趣，还是别人被砍了有趣，又或者，这个世间的每一样事物你都觉得有趣？”

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，又缝了两针，然后从旁边拿起剪刀，将线剪断：“你很有趣。”说完放下工具，摘下手套，朝文绍伸出右手：“我叫张子邪。”

当然，这个邪发的是“爷”的音，当时文绍以为他说的是“我叫张子爷。”心里还犯嘀咕说这人真会占便宜。后来我了解情况之后才懂，原来是这个“邪”不是那个“爷”。

文绍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刺耳，对方居然一点都不恼怒，看来人家在思想上真的比自己高了一级。反应过来，握住他的手：“文绍。”

说完下意识的看了看肩膀：“结束了？”

“结束了。”张子邪说着收拾了下东西，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
文绍将烟头熄了，放到垃圾桶，穿上衣服跟上，路过那有檀香味的房间时，他犹豫了一下，停了下来。

等张子邪走出过道，他来到门边，轻轻的转动把手。原以为这个房间会上锁，谁知一转，居然转开了，这倒是意料之外。

这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呢？

轻推下门，那门开出一条缝，一股浓烈的檀香味扑了出来。他俯上去，从缝里往里看，只一眼，不由紧紧的皱起眉。

小说《深眠梦语》 第七章 张子邪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