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中之前我所能接触到的人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，大家的环境背景都差不了多少，可到市区上专科学校就不一样了，学校里什么样的人都有，我读的是化工科，班上有五十几个人，我程度一定是最差的，因为考进这个学校全靠运气，刚入学发课本那天我都傻了，七八课本有一半都是全英文的化学书，半个中文字都没有，老师上课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，不过很快我就交到了一些新朋友，其中比较有趣的是一个叫阿贤的，这个人疯疯颠颠的，脾气也很好，而且因为嘴型的关系，你会觉得他一直在笑，不管在什么情况他都能一直保持笑容，他的字写的歪歪丑丑的，我第一次看到他写自己的名字我还以为他叫徐思肾。

另外专科生玩的东西跟初中生实在是差太多了，以前在村子里我们的最常玩的就是下象棋，军棋跟打扑克，一副扑克牌我们可以玩到比原来厚三四倍都舍不得丟，眷村是很封闭的环境，我们很少跟外面的人往来，所以见的东西也少。

阿贤家的环境很好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富二代，一年级他就骑着一台日本跑车FZR上学了，他爸本来也是一个普通的外省人，却娶了一个有钱的家的小姐，就是阿贤的妈妈，她妈的娘家是本省的大地主，他住个那条街上所有的店面都是他家的。阿贤很喜欢找我，下课时间都会跑来跟我混在一起。

「你星期天要干嘛？」

一下课阿贤又跑来找我。

「没干嘛，怎么了？」

「要不要到我家来玩任天堂。」

「谁是任天堂？」

乍听之下还以为任天堂是个人的名字，还想说怎么会人的名字叫作天堂。

「就是电动玩具啦，你没听过噢？」

「那种投钱的吗？你家有啊？」

「唉呦，不是啦，反正你来就知道了。」

星期天我到了阿贤家，这是我第一次到村子以外人的家里，刚进门我就看到一个女孩子，长的跟阿贤一模一样，但阿贤的五官放在女生的脸上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，而且很滑稽，她也一样带着那种阿贤式的笑容，真的是太好笑了，我忍不住看着她笑了出来。

「这是我妹啦，来啦快到我房间。」

他房间地上有台红白相间的盒子，旁边散落了一堆游戏卡匣。

「这就是任天堂，线插到电视就可以玩了，每个卡匣就是一种游戏，有的还可以双打。」

阿贤兴奋的跟我介绍，我也算开了眼界了，从来没想到可以在家里玩电动玩具。

「好吊噢，这个很贵吧。」

「还好啦，主机差不多一千块（人民币）。」

就这样我跟阿贤打了一个下午，打到眼睛都张不开，大姆指严重抽搐，连打火机都没法用。

「休息一下吧，我眼睛好酸啊。」

连打了四五个小时之后，满脑子都是电动玩具尖锐的单声道音效，腰酸背痛，眼睛也张不开了。

「你有没有玩过钱仙？」

阿贤大概是怕招待不周，一点想让我閒下来的意思都没有。

「没有耶，怎么玩？」

「这是我妹教我的，她们的学校下课时间大家都在玩这个。」

阿贤拿出了一个铜板跟一张纸放在桌上，纸上画满了跟铜板一样大的圈圈，每个圈圈里面都写著不同的字，一个圈圈只写一种，有的圈圈里写著可以，有的写不可以，有的写著对，另一个就会写著不对，还有写著什么东南西北及各种数字还有百千万等字样，纸的中央有一个稍为大一点的圈圈写著（本位）两个字。

「这要两个人才能玩，先把硬币放在本位，然后我们两个人都用一只食指轻轻放在硬币的上面。」

我照阿贤的话跟他一起伸出食指放在了铜板上。

「好，要开始了噢，你跟我一起唸钱仙钱仙请出来。」

我觉得这个行为真的跟傻子一样，但还是跟著他一起唸，唸了大概有七八次，什么事也没发生。

「好白痴噢，这到底在玩什么啦。」

「不要急啦，有的时候要比较久一点。」

我又跟著他唸了几句，突然间恐怖的事发生了，硬币居然动了起来。

「哇靠，真的会动耶。」

「就跟你说吧，现在请到钱仙了，你可以问他问题了。」

「要问什么？」

「随便问什么都可以。」

硬币不停的绕着本位旋转，我的手指明明没有用力，可是硬币怎么会动呢？

「好啦我先问啦，先问简单的，请问钱仙今年是民国几年？」

硬币先滑到了写著８的圈圈中，停了一下又滑到了６的圈圈，我真的吓傻了，今年是民国８６年。

「请问钱仙今天是几月？」

阿贤又接着问今天是几号？星期几？钱仙一题接一题的答对了，我想这位钱仙应该会被阿贤烦死，被两个死孩子叫出来问这种白痴问题。

「好，换你问了。」

我想这会不会是阿贤的手指在控制硬币，我来问一个阿贤不知道答案的问题。

「请问钱仙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。」

钱仙先跑到８，又跑到１跟５。

「靠夭，他真的知道。」

「很厉害吧，哈哈哈哈，快点再问再问。」

这明明应该是很恐怖的事，却被阿贤搞的很欢乐，这钱仙就像是阿贤养的小狗一样，被带到客人面前表演才艺。

「好，我想想要问什么。」

就在我想下一个问题的时候，外面传来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阿贤，把我们吓的半死，是阿贤他妈在叫他下去吃饭，我们打了一下午的电动玩具，原来已经傍晚了。

「快，我妈要上来了，我们先请钱仙归位。」

阿贤唸著钱仙钱仙请归位，只看到硬币又滑回到了本位的圈圈中，阿贤这才心满意足的跟我一起下楼。

「你妹唸的是什么鬼学校啊，怎么会玩这种东西，她们教室不就满天神佛？」

我想像著她妹班上挤满鬼神一起上课。她妹唸国中三年级，想起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只会在操场上玩土地公，一种一个人当鬼追其他人，其他人要救人的游戏，市区的孩子玩的花样真的太多了。

「还有碟仙勒，不过碟仙要三个人才能玩。」

「也是一样的玩法吗。」

「一样的，就用一个小碟子反过来，在上面画一个小箭头，他会用箭头去指答案，跟钱仙一模一样，只是换成用碟子。」

「好，你先去吃饭吧，我下次再来你家玩。」

「在我家吃啦，我有叫我妈多煮一些。」

「不要啦，我会不好意思。」

下了楼我跟他妈妈打过招呼就想回家，可阿贤的妈妈一定要叫我留下来吃饭，我只好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了，阿贤的妹妹坐在我的对面，看到她的脸我就想笑，憋的快内伤了，饭都咽不下去，但又忍不住一直看。

上了专科以后很少有时间跟贾肥他们碰面了，因为难得一个周日有时间我还是会先跟小芳在一起，小芳读的是女校，让我放心不少，不用担心她会被別人抢走，我们这样在一起也快半年了，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，每次都只是散散步什么的，我想着下次放假带她去看电影，看什么电影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一定要找机会牵到她的手，我想像著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，电影院黑黑的，要找机会实在太简单了，各种情况成功率看起来都蛮高的，一定可以顺利的牵到她的手，然后接下来每次见面都可以牵牵小手了，就这样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了放假，没想到大龙周日放假拜托我们几个去帮他整理他家的麻油厂，真是晴天劈雳，这段时间他爸的酒喝越兇了，自己家的麻油厂都很少去了，他又去警校住校，所以麻油厂乱成一团。

其实我也是蛮想他们的，大家也好久没凑在一起了，只是见不到小芳心情很差，又要再等一个星期才能执行我的牵手计划了。

周日一起去了大龙家的麻油厂，工人没来上班，到处都乱七八糟的，桌椅上都是灰尘，又胖又大的老鼠四处乱窜，我们花了不少工夫把场地整理好，大龙又抓到了几只老鼠，有的汆烫有的烧烤，就是用热水烫死跟烧死，他又在四处又摆满了捕老鼠的机关，我们才一起坐下来休息。

「我家工厂这边有一只鼠王，妈的长的比猫还要大，身上的毛黑的发亮，尾巴就像鞭子一樣，一节一节的差不多有半公尺长，从我国小就看到过他，可是一共也只看过他三四次，我用了很多方法也一直抓不到他，用老鼠药也没用，聪明的要死，一口都不吃。」

大龙讲到那只鼠王的口气不但不生气，甚至还有点得意，好像是他家养的什么神犬一样。

「真的吗？还有你对付不了的老鼠？」

从小我就见识过大龙对付老鼠的手段，奥运如果有抓老鼠这个项目，他一定可以得金牌，我想他上辈子应该是一隻猫吧。

「只有一次我用十字弓射他，220磅的十字弓，速度要比子弹还快了，射了以后过去看到地上有血，应该是有射到了受伤了，但还是让他跑了。」

大龙很喜欢各种兵器，一开始是为了要跟跟台客干架需要，从最早的扁钻开山刀到后来的十字弓跟自制的土砲管，只是从来没有真的拿出来用过，万一被抓到警察局或闹出人命来就惨了，那隻十字弓是他的宝贝，花了重金买的美国货，也是违禁品。

「哈哈哈哈，你用十字弓射老鼠噢，以后你当了警察干脆拿枪回家来射老鼠好了，哈哈。」

贾肥觉得很好笑，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用大砲打蚊子。

「差不多了啦，我们走吧，好久没去吃冰了。」

定子起身想要走了。

「啊！对了，你们有没有听过碟仙或钱仙？」

我突然想到钱仙，这么有趣的东西一定要跟他们讲。

「没耶，那是什么？」

「来来来，我教你们，这个超吊的，你们看了一定会吓死，我班上一个同学教我的，今天我们人多，三个人可以玩碟仙。」

我在他们厂里找了纸跟笔，照着那天在阿贤家看到的画出来。

「大龙，这边有碟子吗？小的就可以了。」

「我找找。」

大龙四处张望，然后在工厂客厅的神明供桌上找到了一个小碟子，我把碟子翻过来，用麦克笔在边上画了个朝外的小箭头，最后在纸的中央照着碟子的边描了个圆圈，写上本位两个字，再把碟子放进了本位。

「好了，这样就可以了，一次要三个人，谁要先来？」

贾肥和大龙照我说的伸出了食指轻轻的压在了碟子上。

「好，手不要用力，跟著我唸，碟仙碟仙请出来。」

「干！你是白痴噢，你去读专科是去学请神的啊，现在还学会当乩童了！」

他们都觉得我疯了，莫明奇妙的看着我，跟我看着阿贤玩的时候反应一样。

「我刚开始跟你们一样觉得这超蠢的，可是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啦，快啦，请不出来我们就去吃冰啦。」

就这样唸了十几句，碟子慢慢动了起来，离开了本位。

「靠！真的会动耶，怎么会这样！」

定子在旁边叫了出来，两眼发光的看着碟子。

「现在信了吧，好了可以问问题了，你问什么他都知道。」

我把上次在阿贤家看到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，然后他们也开始问一些像是今年是几年啊，我生日是几月几号啊，我家电话号码多少啊之类的白痴问题。

「真的都对耶，这上面真的有神仙吗？」

大龙还是半信半疑，我们都没有玩过这样的东西。

「我不太相信，我们三个人的眼睛都有看着碟子在跑，所以应该是我们自己的潜意识在控制碟子。」

贾肥果然是高材生，提出了相当科学的看法。

「不然这样好了，大龙你家工厂不是有装监视器吗？我们把监视器对着碟仙录影，然后问问题的时候，我们都把头抬起来看天花板，谁都不要看碟子，等全部问完了，再去看监视器拍到的画面，看到答案就知道真的假的了。」

这是我能想到唯一能判断真假的方法了，我们三个人的手都没离开碟子，定子去拉了一个监视器过来，对着这张纸录影。

「好了，我们现在都把头抬起来看天花板，谁都不许看纸，定子你也要抬。」

「要问什么呢？」

现在反而不知道该问些什么，白痴的问题都问的差不多了。

「请问碟仙，我能不能读完专科，顺利毕业？」

我感觉到碟仙有在慢慢移动，然后停了下来，应该是回答了我的问题。接着大龙跟贾肥也问了一样的问题。

「请问碟仙，我以后会不会发财？」

我们越问范围越广了，碟仙又动了起来，然后停在答案前。

「请问碟仙，我以后老婆漂不漂亮？」

「请问碟仙，我以后会娶几个老婆？」

「请问碟仙，我以后会生几个小孩？」

「请问碟仙，我会活到几岁？」

我们开始乱问一通了，但不管问什么碟仙都有一一的回答，只是越问越觉得空气发凉，气氛有点怪。

「好了，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请碟仙回去了。」

我吸了一口气，问了一个大家都觉得很无聊，但对我却很重要的问题。

「请问碟仙张小芳会不会嫁给我？」

碟仙回答完最后这个问题，我们才把头都低了下来。

「碟仙碟仙请归位，碟仙碟仙请归位。」

可是碟仙却不动了。

「怎么办，他不动了。」

「再多唸一下，不要急。」

可是不管怎么唸碟仙都闻风不动，。

「快没时间了，我们要收假回学校了。」

大龙用力一推，硬是把碟仙推回了本位。

「应该不会怎么样吧。」

「不会啦，我们也没干嘛啊。」

我们几个开始自我安慰，除了定子之外，他一句话都没说，慢慢拿出烟来抽，而且脸色变的非常难看，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。

「快点来看答案吧，都在那台电脑里了。」

迫不急待的走到电脑要打开影片看看刚才问题的答案，可电脑却当机了。

「干！怎么都打不开了！？」

我们反复不停的重新启动电脑，可是录影程式跟录下来的影片档怎么样就是打不开，弄的快气死了，我们都没注意到定子并没有跟过来看，他一直坐在原来的地方抽着烟。

「算了，我下次放假回来再修吧，今天没时间了，我们走吧。」

「问了半天答案也没看到，冰也没吃到，不然这样啦，你把硬盘拆下来给我，我拿去修修看，下次你放假回来就可以看到答案了。」

贾肥很失望，他刚才乱七八糟的问题问的最多，也最想知道答案。

「不行啦，拆了我爸不能用电脑会打死我，下次回来我找人来修啦。」

我们锁上了大门，离开了大龙家的麻油厂，但我们不知道的是，有一双眼睛在我们的身后目送著我们离开。

小说《吉祥當鋪》 第4章 碟仙（一）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