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就这样混到了专科三年级，打从进这个学校每一次的月考都是最后一名，老师讲的我没兴趣，也听不懂，课本打开一个字也看不下去，上学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，所以经常翘课，两三天我才会进去一次，去了也只是趴在桌上睡觉，很快我就变成老师同学眼中的坏学生。

某一天来到学校，看到阿贤今天有点不太一样，虽然他脸上还是一样带着（笑容），不过可以看的出来其实他一点也不开心。

「怎么啦，看起来愁眉苦脸的，是不是两天没看到我太想我了。」

下了课我马上跑到阿贤旁边聊天。

「我最近遇到一些倒楣事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」

「什么事啊，说来听听。」

「你知道五年级孝班那个黑仔吗？」

黑仔是高年级的学生，在学校是知名人物，之所以会有名是因为他很坏，会欺负低年级跟老实的学生，听说他经常只拿十块钱给一些老实的学生去学校商店，要他们买一百块钱的零食回来给他，这种人身边总是会聚了一群跟著跟他混的学生，所以別的学生也没人敢招惹他，况且我们学校大多都是些只会唸书的乖孩子，老师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因为他老爸是校董，他老爸也不是什么好货，以前还没进学校我就知道这个人，是个本省老流氓，早年间靠赌博电动玩具发家，赚了不少钱，然后选上了我们市的民意代表，很标準的本省流氓路线，因为选上了民意代表之后警察都会怕他，他是可以在市议会开会时修理警察局长的，私底下包娼包赌就更没人敢管，接下来就是洗白上岸，表面上看起来是做正当生意的，台湾这些本省的立法委员或民意代表很多都是这样，就是个有牌照的流氓，因为他们有地缘性，没想到他现在还当了这间学校的校董。

「知道啊，怎么了？你惹到他了？」

「他前两天来跟我说，每个星期都要给他五百块，然后我的那台车也要让他骑。」

「你活该，自己爱招摇，没驾照还骑车上学。」

不过阿贤那台日本走私进口的FZR250真是泡妞利器，他也很喜欢乱泡学妹，虽然那台车连牌照都没有，万一被警察抓到就会被没收，所以他只能载着学妹骑一些暗巷小路。

「那该怎么办。」

「这个人很不好惹，以他爸的关系你报警也没用，你让我想一想。」

如果我要帮阿贤，就只能回村子搬救兵，我们村也是有几个大流氓，只是这种閒事他们不会管，何况对方也大有来头的。

「那放学你跟我一起走吧，我怕在校门口遇到他们。」

「好，这个没问题，我们放学在学校混一下，晚一些走出去吧。」

放学后我跟阿贤特意在校内多留了半个多小时，等大家都走光了我们才走出校园，没想到不留还好，一走出校门口就跟黑仔撞个正著。

「还找人陪你噢，这样就没事了吗？」

黑仔大摇大摆的走过来，身后跟著三个马仔。

「怎样？有什么事？」

我盯着黑仔问，阿贤吓的躲在我的身后。

「干Ｘ娘，你是谁啊，外省仔噢？干！外省猪！没你的事闪旁边去。」

黑仔骂着一连串流利的台语叫我滚开，我从小起只要一听到台客骂我外省猪，我的理智一定会断掉。

我没说话，就看着黑仔那张嚣张的台客脸，看这情况是躲不开了，我把手伸进书包，找到了一只原子笔紧紧的反握住，不过对方有四个人，我盘算著就盯着黑仔一个打。

「你们下了课怎么还不回去！」

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，身后传来学校老师的声音，也幸好是发生的学校大门口，老师也怕万一真要在大门口发生什么事就太难看了，真是佛祖保佑。

「干Ｘ娘！我明天中午去你们班找你们，都不要躲噢，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了，干！」

黑仔带着他的马仔走了。

「怎么办，明天我要不要请假？」

阿贤哭丧著脸一脸惊恐。

「人家可以天天来找你，你能天天请假吗？你干脆休学算了。」

「怎么办，怎么办啊。」

「唉，別想了，明天再说吧。」

我当时想，反正今年不用到学期末了一定会被学校退学，我旷课的节数太多了，功课也跟不上。我又看了看阿贤，他一直对我很大方，好吃好玩的都不会忘了我，干脆就用件事做个了结吧。

第二天到了学校，第一节课一下课我就直接往正在施工的新教室工地走去，这个工地怕吵到学生上课，所以周六周日才有人施工，平时没人会来这里。我知道黑仔他们下了课大部份时间都会在那边抽烟聊天，刚走进工地就听到他们在说话的声音，我偷看了一下，他们有五个人，都蹲在地上抽烟，我看好过去的路线后，检起了两根一公尺左右的钢筋，差不多有三公分粗，冲到黑仔身后直接对他的头狠狠的砸了下去，血立刻就喷了出来。

一切都发生的太快，黑仔惨叫一声，他的马仔们看到后跑的只剩一个，我还以为这一个最够义气，要留下来保护黑仔，原来他只是吓的腿软了，我过去给他脑袋一棍，他也倒了下去，现在只剩下黑仔了。

「你昨天骂我什么？外省猪？」

我转过身跟疯了一样对着黑仔一阵乱打，他抱着头蜷起身体跟虾子一样的在地上求饶。其实我跟黑仔并没有仇，但就是那句外省猪让我整个人丧失理智，而且打完这顿，就再也不用来学校了，我终于可以解脱了。

「老子今天就不唸了，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去找阿贤的麻烦，我随时回来找你。」

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了，留下倒在烟蒂中满头是血的黑仔。

我知道不唸书是最糟的决定，但我实在是唸不下去了，原以为接下来不过就再找一个差一点的学校混个文凭，可是我这一年的运气真的是糟到了极点。

这几天我没有回家，也没去当铺，就躲在大龙家麻油工厂楼上他的一个房间，反正他爸每天只知道喝酒，也不会进工厂，我每天都在想怎么回家跟我妈说这些事。

「你真的够狠，黑仔被你打到都住院了，光是头就缝了十几针，手指也被你打到骨折，救护车都开到学校来了，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在上课，全趴在楼上的走廊看。」

阿贤放了学跟我在校外碰面。他眉飞色舞说着那天我打完黑仔后接下来发生的事，像是在跟我描述他昨天看过某部电影的情节，既开心又兴奋。

「你还没看过我们村子的大龙勒，如果他在，黑仔恐怕要变成植物人了，不过现在好了，你没事了，以后学校再也没有人敢来找你麻烦，换成你可以欺负人了，哈哈哈哈。」

「你还笑的出来噢！那你怎么办，你现在退学了，要不是我的事你也不会被退学。」

他现在才想到他的事害了我。

「不关你的事啦，就算没这件事，我这个学期也一定被退学的，反正这个书我也唸不下去，你也知道我是全靠运气才考上这所学校，我程度跟你们差的太多了，我当初实在不应该来唸，随便找个普通的学校就好了。」

「那现在怎么办，黑仔他爸到处在找你，还跑到学校来要你家的资料。」

「操！他要是敢到我家，我连他爸一起掛掉。」

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，下手没轻重，也没考虑到他爸的势力跟后果，现在换我紧张了，我绝不能让他们找到我家里来，只好找村子的大哥出面帮我。

我想来想去，找面包哥出面是最适合的，他本来就在市区里混，市里好多的酒家舞厅跟一些特种营业场所都请他围事，跟竹联北联四海这些外省帮派都很熟，他弟小面包跟我又很要好，我们就是邻居，我七个月大时就被刚学会走路的小面包给拖下床。

事情闹的那么大，家里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了，我妈说他不管，只说再两个月我爸就回来了，看我爸怎么修理我，其实我觉得她挺高兴的，因为不用再替我交学费了。

面包听我说完这事的来龙去脉，就叫人去约了黑仔他爸见面，见面当天又带了二十几个人，买了很多水果礼物上门道歉。他爸穿着西装，一副暴发户的样子，旁边站了几个不停的嚼著槟榔的手下，我真搞不懂槟榔有什么好吃的，吃的一嘴红红的，然后再吐出来，人就像是台不用插电的果菜榨汁机，不过槟榔是本省是混混的标配，不嚼上两颗，人家都不相信你是混黑道的。黑仔他爸虽然想宰了我，可是怎么样也要给面包面子，他也知道外省帮派虽然人少，但是一个比一个狠，最后就在面包一句：

「小孩子打架，大人不需要出头吧，何况当时你们现场有五个人。」

黑仔他爸只好吞了下来，面包说的也没错，你们五个都打不过他一个，还有什么好说的。

不过最后他爸还是留了一句话：

「我保证你台湾从南到北都找不到学校可唸！」

这件事看似告了一个段落，结果只是倒霉的黑仔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，不过谁也没有想到，这件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的事，却为不久后台湾有始以来最大的南北黑帮火拼埋下了一个伏笔，黑仔父子都死在这件事上，更不会有人知道，这一切的事都跟我们那天在大龙家请来的碟仙有关，或者应该说，是我们让它发生的。

接下来的日子真的难过死了，我姑丈他们四处找关系要再给我找个学校读，就如黑仔他爸说的，每个学校看到我的名字都不收，虽然问的都是一些很烂的学校，也问了有十几所了，他爸还真是有点势力。不过我奶奶倒是挺看的开，她说这些烂学校就算唸了也没什么用，一定也会发生类似的事，又惹出一堆麻烦，可是这样一直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，我爸再两个星期就要回来了，这次我会大概会被他活活打死，看着我姑丈他们为了我的忙进忙出，心里真的很难受，还有小芳，我退学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芳讲，算了，就先不讲吧，最近真的是够烦的了。

我认真想了几天，回了一趟当铺。

「三爷，我想好了，我不打算再唸书了。」

「噢，为什么？你家里人知道吗？」

「我就不是块唸书的料，勉强去读个烂学校混时间，毕了也没用，还不如专心跟您学点工夫，也少生点事非，不要再给家里惹麻烦了。」

「当初你家让你来也是想你学点东西，眷村的孩子就两种，一种特別会唸书，一种很容易走偏，不过我要教你的不会比读书容易，也没有什么上下班时间，你可要想好了。」

「我真的想好了，怎么难我都不会放弃的。」

「好，再几天就下个月一号了，再给你几天想想，这可是个大决定，你真想好了，一号就正式过来吧。」

就在这个时候，又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发生了，贾肥住院了，他被诊断出肝癌，我想不通他这么胖又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肝癌？听村子的大人说应该是遗传，他爸就是死于肝脑病变，死的时候也不到四十岁，贾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了。黄昏时我慢慢的走向了贾肥家，这条路从小我们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，上学、过年、放假，我们都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，吵架玩耍，无数次往返於彼此的家中，为什么长大了一切都变的那么不一样。

到了他家门口，想进去却又不知道该跟他妈说些什么，站了一会儿我想还是走吧，我一转身就看到定子一脸沉重的往我的方向走来。

「贾肥住院了，我们就別进去了。」

我想定子的心情跟我一样吧，他们两家离的更近。

「我有件事想跟你说。」

「什么事？」

「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大龙家的厂子请碟仙的那次，你不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把投抬起来不许看吗？我其实有偷看，有看到一些。」

「你看到什么？」

「你问你会不会顺利毕业的时候，碟仙就说不会了。」

「啊！这么灵啊！」

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，不过现在听了也没什么特別的感觉。

「贾肥问他以后老婆漂不漂亮的时候，碟仙没有回答，它指向空白的地方。」

「还有呢！」

「贾肥问他能活到几岁的时候，你知道碟仙说几岁吗？」

「几岁？」

「１９，就是明年。」

这下我真的被吓到了。

「还有呢，你还看到些什么。」

「张小芳不会嫁给你。」

「蛤？！」

「我只能说到这里，其它的我不想说了。」

在昏暗的街灯下，定子看上去一脸的茫然，从小到大我都没看过他这样。

就这样我正式拜入三爷门下，当起了当铺学徒，起先就是跑跑腿，帮著记记帐，很快我发现三爷是属于那种随缘的人，就是什么事都不强求，***弟也是，我不问他就不说。

一天下午，大龙跟定子到店里来找我。

「贾肥好像快不行了。」

「我去跟三爷请个假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吧。」

就在我要上楼找三爷的时候，他正好走了下来，我跟他说了要去医院的事，他让我快去，只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大龙。

傍晚我又回到了店里。

「你的朋友情况怎么样了。」

「很不好，现在已经昏迷了，不知道好不好的了。」

「生死有命，你也別想太多。」

我又想起定子那天在贾肥家门口说的话。

「三爷，您听过碟仙吗？」

「听过。」

「真的有碟仙吗？」

「碟仙、笔仙、钱仙这些请仙的方式最早的起源都是我们中国古代的扶乩，扶乩在中国也有五千年的历史了，长久以来相信的人就认为有，不相信人就认为没有，认为那只是一种心理暗示。」

「那您觉得真的有吗？」

「我觉得，在各种条件都成立的情况下，是可能会有的。」

「什么样的条件？」

「碟仙就是请小鬼，首先身旁要有小鬼，再来就是他愿意跟你互动，但是他说的未必就是对的，一般这么容易被你请出来的，都是一些孤魂野鬼，或是精怪。」

「我们之前有请过一次，当时我们乱问了一些问题，他就说我那个住院的朋友只能活到１９岁，再几个月他就１９了。」

「你们在哪里请的？」

「您知道我们村子出去过了大马路，靠山脚下有个小麻油厂吗？」

「知道，那个麻油厂还开着吗？看起来好像已经关门了？」

「那是我另外一个朋友家的，就是下午来找我的那一个个子比较高的他家开的，还是有在生产啦，只是我朋友他爸很爱喝酒，很少去，平时就几个工人打理，随便做做，一个星期也就两三天有人。」

「麻油厂后面那坐山上都是些坟墓，还有乱葬的，那里不太干净，你那个个子高的朋友我今天看了下他，他的戾气很重，而且身上的三把火忽暗忽明。」

我听不懂三爷说的，不过大龙整天一副要跟人打架的表情，他戾气重谁都看的出来。

「什么是三把火。」

「就是人的灵性，如果一个人正在走大运，他身上的这三把火就很旺，反过来说，如果运气差，或者是有东西跟著他，他这三把火就会暗。」

「您看我朋友是运气差？还是有东西跟著？是什么样的东西啊？」

「你年纪还轻，我是很不愿意跟你说这些的，听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。」

每次我问到三爷这类的问题，像是他帮我看命的结果，每次问他他都支吾过去，不愿意跟我多说。

「三爷，您放心吧，我是不会随便相信这些的。」

「重点不在于你信与不信，而是听了你就会产生潜意识，产生印象，日后遇到什么事，都容易往这方面想，久了就成了迷信了。」

不行，我今天一定要让三爷跟我说多一些，我一直求他跟我说，我也怕大龙会出什么事。

「三爷，我都快二十岁了，也不是小孩了，而且也算拜您为师了，您不也说您这满屋子的东西都有它的来历跟灵性，您早晚不也要教我吗？」

三爷看了我好一会儿，才开口说话。

「你想知道可以，但你要答应我，不能说出去，更不能插手管，有些事的后果不是你可以想像的，更可能会连累家人。你要是骗我，我就先把你赶出去。」

「您相信我，我不会骗您的，更不会害到我的家人。」

我只差没跪下来发誓了。

「你那朋友身上是跟著东西，这东西跟他有仇，看上去，这仇不是这一世才结下的。」

「是什么东西呀。」

「有些人天生戾气就重，不讲道理，有暴力倾向，而你这朋友看起来并不是，是这东西从他小时候起就跟著他，扰乱他的心性，甚至他的家人。」

听三爷这么一说，我才觉得大龙从小就没娘，爸爸爱喝酒打他，他受了他爸的气再出来打架发洩，这一切的事好像跟三爷说的有关。

「对对对！我这朋友他两岁母亲生他弟弟就难产死了，他爸爸每天喝酒喝的神智不清，回到家没事就打他，而且都打的超狠。」

「那你这个朋友现在在做什么？」

「他现在在读警校，想以后当个警察。」

三爷想了一会儿。

「他走武职很凶险啊，看他的面相刚烈孤剋，横发横破，不是威震边疆，就是死于外道，不知道他过不过的了这一关。」

「那三爷，跟著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？」

「精，只是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成了精，不过，我想你们那天玩碟仙，请出来的应该就是他。」

「这东西会害死我朋友吗。」

我真是越听越害怕了。

「这我就不知道，我不知道那东西在想些什么。不过这些事你一个字都別说出去，你要是得罪他，谁都救不了你，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家里的人，这些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，外人插不了手的。」

「好，我知道了，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。」

小说《吉祥當鋪》 第5章 碟仙（二） 试读结束。